他脸上再不见淫邪，也不见疯狂，更不见喜怒。
轻轻松松化解了三人所有的攻势之后，他竟像是将之前的情绪也一扫而空，换上了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面孔，似是对眼前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不屑一顾。
“来了大周三天，原以为会遇到点出色的人物，没想到尽是些庸碌之辈。想找点乐子吧，又遇到个不知变通的铁脑袋，心志虽坚，却失之呆板，实在是无趣，无趣！”
“你是何人？”他话锋一转，冷冷问道。
他没看向任何人，然而三人都知道他问的是谁。除了受伤颇重、在地上咳血的黑衣姑娘，那位后来的女剑士也穿着一身黑衣、戴着面巾，身形打扮与前者一模一样，若不是其中一人身受重伤，两人几乎难分彼此。
“七绝楼，白洹。”黑衣的女剑士犹豫了一下，答道。
高瘦剑士皱起眉头：“白洹？没听说过。不过看你的本事，想来七绝楼也不过如此，门下弟子如此不堪居然也号称仙盟四大宗门，非但不可思议，简直近乎可笑了。”他手中长剑信手一挥，也没见什么动静，白洹身旁的石阶却赫然出现一条一丈多长、半尺深的裂痕。
这条裂痕似乎只凭锐利无匹的剑意造就，看似寻常，实则远比砸、撞出一个大坑要难得多，也更难提防得多。
“你，白洹，过来。”高瘦剑士仰头看着夜空发出命令。他已经连再看白洹一眼都不愿意。
白洹提起长剑，又放下，似乎颇为挣扎。她看了庄凡一眼，也不知想说些什么，却终于还是没能开口，迈步走了上去。
高瘦剑士也不理会，只举起剑一边细细端详，一边自顾自说道：“我练剑二十余载，常听人说四大宗门人才辈出，个个都是能以一当十的俊杰。没想到我才到大周境内三天，竟也有幸等来了一个七绝楼的弟子。哼哼，只是她修为实在太过不堪，以她之血祭吾之凝霜——总有些不配！”
白洹闻言停住脚步，举剑道：“你要杀我？那你就放马过来吧！”
高瘦剑士漠然地看了白洹一眼，道：“你怕死了？”
白洹道：“怕不怕死，也不能去送死。”
高瘦剑士道：“你送不送，于我面前又有何区别？”
白洹朗声道：“废话少说，若要我项上人头，请阁下出剑罢！白某不才，却不是引颈待戮之辈！”
高瘦剑士将剑垂下，缓缓指向倒在地上的黑衣姑娘，道：“那我就将这女的先杀了！”
白洹踏前一步道：“你要杀她，我必会全力阻止！”
高瘦剑士摇头道：“你阻止不了。”
白洹道：“生死有命，我既阻止不了，那又有什么好说的？”
高瘦剑士哼了一声，道：“我还是先杀那臭小子吧！”他手一抬便要斩向庄凡。
白洹见状抢上几步，长剑一抖刺向高瘦剑士左肋。高瘦剑士脸色也没变一下，挥剑向下斜劈，砍向白洹的长剑，白洹连忙变招上撩剑士的手腕，眼看双剑就要交错而过，剑士向下劈的手腕忽然一转，将白洹的剑绞得脱手飞起。
他剑尖划过，切下白洹一缕长发，剑柄顺势轻轻一磕，撞在飞起的长剑剑柄上，一道疾光掠过，众人看过去之时，那长剑已没入数丈外的少年脚下，只留下剑柄在外微微颤抖。
这几下轻松利落至极。仔细回想，高瘦剑士的动作连起来不过是信手耍了个剑花，然而白洹长剑因此被夺、头发被斩，庄凡对飞过来的长剑亦是丝毫没有反应。
即便高瘦剑士性格乖张、人品不堪，然而一个几乎毫无作用的耍剑花在他使出来竟有如此妙用，让众人心中佩服的同时也更加沉重。
白洹有些失神地看着那露在外面的剑柄，眼中渐渐露出绝望之色。
高瘦剑士微微点头，道：“原来你最在意的是这小子，为什么？”
白洹摇摇头，低声道：“他不过是一个尚未开始修行的傻子，我怎会在意他。”
高瘦剑士道：“不，他不傻，而且天赋异禀，根骨之佳更是我生平所未见，兼且狡诈无赖，假以时日必不可限量。你想救他，是因为你自忖无论如何苦练也比不上我，在场之中只有他有机会找我报仇？是不是？”
白洹昂首怒视他：“是！你敢不敢放他走？不出二十年，他一定能将找到你，将你杀死报我们的仇！你一定不敢！你也害怕他的天赋！你之前口口声声说他是废物，其实你怕他怕得要死！你敢让他修行二十年么？你不敢！你知道即便你比他多修行二十年，你也绝对赢不了他！”
白洹的话并没有在高瘦剑士脸上掀起任何波澜，他垂下眼皮闭目养神，缓缓道：“你不用激我，我本来也不是非要杀他，”他睁开眼睛，露出一丝讥诮之意：“——只是你这么说，我倒是留他不得，否则日后他真的修为强过我，我岂不是成了个大笑话？”
白洹愤声道：“你一位开脉修士害怕一个毫无修为的少年，难道就不是笑话么？”
“哈哈哈哈！”高瘦剑士大笑，此刻他似乎再无顾忌，满腔狂傲与快意倾泻而出。
肆意的笑声在夜幕中远远传开，然而无论远近高低，偌大的山间无一物回应，似乎整座战天峰都不得不在他面前保持沉默。
庄凡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这次恐怕难以善了，以高瘦剑士展现出来的实力要杀死三人简直轻而易举，只是不知道这喜怒无常、嗜好玩弄人心的恶魔又想玩什么花样。
“我害怕？”剑士问道，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他皱着眉头看向白洹：“你们人数比我多，计谋比我广，心志坚忍，天赋过人，却在我手下不堪一击……”
他轻声道：“为什么？”
“因为我比你们强，强得多，压倒性的强！”他忽然双手握拳，对白洹嘶吼道。
“你们在我眼前有如蝼蚁，诸般施为在我看来不过是蚍蜉妄图憾树，可笑而不自知。”
“你不服气么？那是因为你还不懂得何为强大。”剑士对白洹露出不屑之色。
“你不明白，强大对于修士而言并非多么重要，而是……”他高高地抬起下巴仰望漆黑的天空，眼中露出狂热。
“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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