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宫之西，有座白虎观。
虽然名字里带“观”，但它却不是道观，而是货真价实的宫殿。
东汉初年，在白虎观里与大儒们谈笑风生，是皇帝的必修课之一。但现在的白虎观，皇帝和大儒们的身影都不复存在，有的只是几个蝇营狗苟的宦官。
张让俯身把灯光点着，烛光慷慨地照在十副各怀鬼胎的面孔上。
“这几天，朝廷上有什么风声没有？”张让问道。
其余九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刷刷地摇摇头。
“唉……”张让作为十常侍的老大，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我平时就跟你们说了，一定要多留神朝廷的动静。那么一帮子爱惹事的腐儒凑在一块，还能有个好？”
“这么说，张大哥听到了什么风声？”段珪问道。
张让一时语塞，尴尬地道：“我、我也——”
这时，一个稚嫩的童声从殿外传来：“我知道。”
张让惊得差点儿跳起来，这地方是他们私下聚会的绝密之所，怎么会有生人靠近？
他示意其余宦官们噤声，自己抓起案子上的匕首，藏进袖子里，起身前去开门。
随着门吱呀呀地打开，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震惊的表情在张让脸上蔓延开来，让他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只好挤出一丝笑容：“哎呦，殿下，你怎么来了？”
刘靖儿不慌不忙地道：“听说诸位即将有难，特来相告。”
张让点头哈腰地把刘靖儿请了进来，问道：“殿下可是听说了什么？”
刘靖儿小声道：“诸位可曾听说最近的一首童谣？西北有佛堂，本有十人居。屠夫一把火，烧尽寺中人。”
十位宦官一听这首童谣，脸色都变了。
很明显，他们被童谣里的话吓着了。
难道，小孩子编着玩的童谣就这么灵验？
那当然不是，这首童谣是刘靖儿自己编的十常侍尊享版童谣。
何进在发迹之前是个屠夫，而“人”和“寺”组在一起，正是个“侍”字。
屠夫烧尽十个寺中人，不就是想说何进会杀十常侍嘛！
不管这首歌谣编得怎么样，至少十常侍是被唬住了。
“殿下……”张让紧张地问道，“此事可属实？”
刘靖儿郑重地点了点头。
十常侍里那几个心性不稳的，这时已经吓得涕泪俱下，浑身打滚；即便似张让、赵忠这种宫斗经验丰富的老手，也不禁神色黯然，说不出的心急如焚。
刘靖儿见计策已经奏效了一大半，心里暗暗发笑。他起身道：“消息已带到，我告辞了。”
“殿下，殿下！”张让是只老狐狸，知道他这趟不请自来绝对不止向他们报信这么简单，急忙扑上前来抱住他的腿，可怜兮兮地哀求道，“老奴们可是忠心耿耿呐，殿下救救我们吧！”
其他九个宦官，见老大已经打好了样，也都纷纷扑了过来，在刘靖儿脚下围成一圈，哭喊个不停。
“我能有什么办法？”刘靖儿苦笑道，“我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你们这样闹哄哄的，要是传扬出去，不是给我惹麻烦么？”
张让再次听出了刘靖儿的弦外之意，他大声喝退了其余九人，空荡荡的殿里只剩下了他与刘靖儿两人。
“殿下随我来。”张让端起烛台，领着刘靖儿来到了大殿深处的床边。
他让刘靖儿坐在床上，自己则盘腿往地上一坐，笑嘻嘻地说道：“这里只有殿下与老奴两人，殿下有什么话但说便是。老奴要是传了出去，来世还做阉人！”
凡是宦官，最大的心愿就是下辈子能做个完整的人。刘靖儿见张让敢拿这个发誓，也就放心了。
“张大哥，我确实有个主意能救你们，但是我也有事相求于你，你看咱们做笔交易怎么样？”刘靖儿道。
“张大哥”这个称呼，也是他为了和张让套近乎特意叫的。
毕竟，曹操的父亲都能认宦官作爹，难道他曹嵩认得，我刘靖儿就认不得么？
权术嘛，各取所需，不寒碜。
张让赶紧拱手道：“殿下这么说，可真是抬举老奴了。不知殿下有什么事可以让老奴效劳？”
连一句讨价还价的话都没有，张让就爽快地应了下来，刘靖儿不禁暗暗感慨：“人精到极致，也就是他这样了吧！”
刘靖儿压低了声音道：“关于我的身世，民间似乎有些流言，不知张大哥可曾听说？”
张让的眼珠转了一圈，凑到刘靖儿跟前，小声道：“关于殿下的身世，民间的流言老奴不知，老奴只是记得……好像宫里曾有传言。”
看来，汉灵帝确实把这件事告诉过别人。
刘靖儿心里咯噔一下，追问道：“这些传言，都有谁知道？”
张让道：“先皇自然是知道的，老奴和段珪也知道，另外知道的，恐怕就只有二殿下了吧？”
“二殿下？刘协？”刘靖儿愕然道，“难道皇兄都不知道？”
“这事就说来话长了……”张让绞尽脑汁地回忆，“这件事关系到汉室的复兴，因此先皇在世时很少提起。只因先皇属意由二殿下继承皇位，所以才告诉了他。”
刘靖儿点点头，又问道：“那我的母亲庾氏知道吗？”
张让摇摇头：“庾美人绝无知道之理。”
刘靖儿叹了口气，说道：“我明白了。张大哥快人快语，我也坦言相告，你们十人已经陷入九死一生之境，这唯一一分生机，就在何太后身上。”
“何太后？”张让一头雾水，“她和何进不是兄妹么，怎么肯帮我们？”
刘靖儿笑道：“身为太后，有哪个想让自己的儿子当傀儡呢？只要何进不交权，他俩就不完全是一条心。”
张让听他这么说，渐渐露出钦佩的神情：“哎呀呀！殿下小小年纪，见识不凡呐！要不是……老奴倒觉得殿下更适合当皇帝。”
巧了，此地除了张让，还有一个人也这么觉得。
但这个人却没法说什么。
刘靖儿苦笑道：“张大哥说笑了，咱们言归正传。我听说何太后毒死二哥的母亲，先帝大发雷霆，几乎要杀了她，是你们几位去求的情，太后才能有今天。依我看，你们不妨一起去太后跟前演一出戏？”
“明白，明白。”张让挤眉弄眼地道，“多谢殿下相助，老奴要是能逃过此劫，一定不会忘了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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