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覆盖上一层压抑的阴霾。
不分昼夜，也没有时间概念。因为无论何时抬头，看见的都只有灰白死寂中簌簌坠落的冰雪，口中呵出的热雾伴随着每一次呼吸时喉管的干涩刺痛。
当第一场雪降下时，名为绝望的不安开始蔓延。
在没有尽头的寂静，纯白的地狱。
卡尔艰难在风雪中跋涉着，为身后之人披荆斩棘开辟出一条道路。他身上衣物被雪攀附而变得冷硬，金发黯淡，唯独茶色的眸一如既往的执着坚毅。
“还好吗？把手给我。”
他停下脚步，抬起胳膊挡住前方凛冽风雪，朝着身后的碧翠丝伸出了手掌。
脸色有些苍白的碧翠丝低头看了一眼怀里抱着的，已经昏迷许久的小姑娘，她摇摇头。
“快走吧，等找到下一个庇护所再休息。”
“要不然把青给我抱着，这样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笨蛋骑士，本小姐可是焰之魔女诶！身上的体温当然比你高，才能保护她。如果把小青子给你抱着，你想冻死她吗？”
看见金发绿眸的少女还能提起精神骂人，脸上表情仍鲜活灵动，卡尔暗自松了一口气。
两人继续在几乎没过小腿的积雪里艰难前进着，只是这次，为了不让自己因为寒冷而意识模糊，两人有一搭无一搭的交谈了起来。
卡尔眉宇紧皱，抬袖擦去脸上的冰渣，忧心忡忡的望着似乎永无止境的大雪。
“青已经昏睡了三四天了吧？”
“是呢，从那天开始她就没有吃过东西了。这样下去不行的…一定要让她醒来吃点东西。”
“碧翠丝。”
“嗯？”
“很抱歉把你牵扯进这件事里，如果我们还能回到城镇的话…”
“什么嘛，这难道不是一场让人超级开心的旅行吗！！你要是再说这种奇奇怪怪的晦气话，我就抱着小青子回去看马戏团的大狮子，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哪怕已经体力不支，少女仍拔高声线用最任性的言语胡乱安慰着他。
卡尔无奈的舒展眉眼，眼底一片温光柔和。再转过头面对风雪时，神情已然坚定。
身为骑士的话，果然有不得不去守护的责任啊。
——
白青子是在风雪渐小时醒来的。
她睁开眼，眼前是被火堆的光照映得温暖又明亮的山洞顶。卡尔一手抱着她，一手撑着下巴正在打盹。而碧翠丝则靠在卡尔的肩头。
两人眼下已经有了淡淡的乌淤，显然许久不曾好好休息过。
柴火被燃烧时发出细细的噼里啪啦声，再往外，山洞外风雪虽未停歇，但较之前已经小了许多。
待在这里，总有种莫名的温暖与安全感。
已经……过去多久了，走到什么地方了呢？
这样想着，白青子蹑手蹑脚的想要在不吵醒其他人的情况下爬起身，好不容易支撑起昏迷时积攒的力气，却因为控制不了平衡跟方向，重重的扑在了地面。
不知何时醒来的碧翠丝拎着白青子的后衣领，紧张的将她按进怀里，等看见小姑娘身上并未出现摔伤擦伤时，才勉强松一口气。
“早上好呀小青子，想吃点东西吗？”
碧翠丝弯眸，单手托腮笑盈盈的晃荡着掌心的羊奶瓶。实际上，她也不清楚现在是早上还是中午还是半夜，她只能随便蒙一个时间。
毕竟，人总得有个念头。
白青子其实并没有进食欲望，但为了不让碧翠丝担心，她还是多多少少喝了点。
转醒的卡尔给火堆添了最后的干柴，将几人的外套全部烘烤暖和，又吃下了足够维持体力的肉干，这才揉着眉心走到山洞外观察天气环境。
“趁着现在雪小，一鼓作气多走一段距离吧。应该很快要到目的地附近了。”
碧翠丝颔首，正要抱起白青子，白青子表情却看上去有些怯怯的扭捏。
她眨巴眨巴青眸，声音越来越小。
“我想，自己走一截…”
过于麻烦卡尔跟碧翠丝这件事已经让她很愧疚不安了，至少，她不想当一个只能拖后腿的废物。而且，她是多么渴望着能重新站起来。
尽管还是非常担忧小姑娘的身体状况，但卡尔跟碧翠丝相视一笑，还是答应了她的小小愿望。
再次踏上漫长的旅途，顶着扑面而来凛冽刺骨的风雪。萧瑟的呜呜狂风声擦着林间光秃树枝而过，在阴翳环境里，就像是鬼哭狼嚎般凄厉可怖。
卡尔走在左边，牵着她的左手。碧翠丝走在右边，牵着她的右手。
白青子紧张得有些出汗，认真的调动着全身的力气去迈步。好…已经成功抬起腿了，也顺利落地了，似乎顺利的走出第一步了呢！
来不及擦干净鼻尖上的汗珠，白青子长舒一口气，讨好的朝着卡尔跟碧翠丝甜甜轻笑。
“走慢一点，没关系的。如果有哪里疼的话记得要说出来，不要强忍着。”
说这些话时，碧翠丝莫名觉得眼眶有些酸涩。望着牵着自己的手，额上汗涔涔努力克服恐惧与病痛的小姑娘，她没办法觉得不心疼。
先是一步，而后是两步。
短靴踩在积雪里，会发出沙沙的细响。她凝着眉眼，努力维持着眼前视线的清明，一步步向着前方前进着，哪怕骨头咯吱咯吱的疼痛着。
等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被牵着走出了一段很长的距离。
白青子歪头，轻轻傻笑着。卡尔跟碧翠丝表情也十分惊喜，忙不迭的大声夸奖。
在没有服用药物抑制的情况下，她还能全凭意志站起来，已经是非常震撼的奇迹了。或许，一切事情都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吗？
卡尔尝试着跟碧翠丝松开手，戴着小熊兜帽的小姑娘仍傻乎乎歪歪扭扭的往前走着，尽管步伐不稳，但至少能让人看见几分光明与希望。
而这份希望，却并未持续太久。
白青子踉踉跄跄的跌倒在雪里，双手撑着地面，想要爬起来。但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半分的力气，只能一次次的再摔回去，茫然无措的坐在原地。
那样懵懂无助的表情，乖巧又令人心疼。
碧翠丝上前，跪在雪地里紧紧抱住她。
声音已经带了些许轻颤。
“能坚持到这里，已经非常努力了呢。小青子。”
是啊，她真的已经，非常努力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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