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芽儿走在长长的走廊上，穿过蝶飞蜂舞的花园，走过奇形怪状的假山瀑布，绕过圆形的拱门，她停下了。
这里竟看不见一个士兵，面前雕梁画栋的偌大厢房紧紧地合着门。门前的石子路一直延伸到了她的脚下。右边同样有一个凉亭，凉亭旁种着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树下站着一对高傲的绿孔雀。
左边挖出了一个小池塘，塘内的荷花开得正好，白得像雪，粉得仿佛闺阁姑娘温柔的脸庞。
柳芽儿并不吃惊，王将军虽行军打仗多年，却不是一个粗鄙之人。
近些日子就看得出。每个人都有情绪，唯有处在高位的王将军整日笑呵呵的。
但看似最清闲的他却做了很多事情，就连最忙的夜里他都能细心地盯紧一个小丫鬟。
拥有如此高雅情操与沉稳性格的将军大人今日也迷茫了。想到这里，柳芽儿微笑着，不紧不慢地沿着石子路往屋里走去。
“大人，柳芽儿来了。”
“吱～”门打开了，王将军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柳芽儿也不客气，径直走了进去坐在了客位。
“茶还温热，没凉却也算不上热。看来柳芽儿让大人久等了！”柳芽儿伸手从茶盏之上划过，感受着水雾的温度。
王将军走过去，将茶水直接倒在了地上，又倒上了新茶。
柳芽儿望着地上的茶水渍，又抬头看向了坐在主位正玩弄着两颗核桃的王将军。心知他不悦。
“将军大人想问什么尽管问，柳芽儿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说。
“你是谁的人，刘大人还是县官大人的？”
柳芽儿愣了片刻，笑了。果然，他早就知道寿藏城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与那两位大人息息相关。
“大人真是英明，平日里一副一言不发的样子，背地里却把能做的能做了。”柳芽儿端起茶盏，细细地品尝着。
“你不怕本将军下毒？”
“大人正义凛然，定不屑于用这些诡计！至于大人的疑虑，大可不必担忧，柳芽儿与那两位大人无半点关系。”
王将军手中的核桃相互摩擦，偶尔撞击的声响都会给这次会面增添几分沉重氛围。
“本将军有一事不明白，你可有解？”
柳芽儿想了想，说：“将军指的应当是我夜会青哲一事吧！”
王将军点头。
“那一夜，全城都是士兵。小姐本已有十成把握将那哑女捉拿归案，可偏偏半路杀出一个变身成狐狸的青哲。多有意思啊！”柳芽儿说着，嘴角的笑意怎么也掩盖不住。
“一场爱与恨的碰撞，一次无奈的抉择。将军大人，想必如此精彩的一幕您在戏园子里也没见过吧。”
柳芽儿的笑容逐渐放肆，王将军手中的核桃停住了，它们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啪！”核桃碎了。
柳芽儿瞥了一眼，根本没有丝毫的恐惧，不过却收了笑脸。
“你早就知道青哲是只狐狸了，对吗？”
“当然，不过不会有人信我说的。”柳芽儿说。
“所以，你那日会见青哲的真正目的是为了让小花看清他的真面目。根本就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看戏的诡异心理！”王将军一针见血地说出了她的目的。
柳芽儿的脸拉了下来，真没意思，居然这么快就拆穿了。不过她是真的很想看戏，毕竟身临其境的感觉爽呆了。
“既然您都知道了，为何今日还示意我来见您？”
“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此时入府定有目的。说说吧，你想从我女儿的身上得到什么？”
果然是老将，这洞察力比年轻人可强的不止一点半点。
“若是我说我想要钱，您能信吗？”
“本将军的耐心是有限的。”
“好吧好吧，我说就是了，我的确有目的。我从很远的地方来，刚到寿藏城就经历了剜心案，心里怕得很。”柳芽儿说着还叹了口气，“本来我住在旅馆，可我的钱不够，只好进到将军府里赚点银子了。”
柳芽儿无奈地摆了摆手，翘起了二郎腿，一副天不饶我的心酸模样。
“这个理由倒是合理。”
“我想帮小姐，然小姐与青哲的关系甚好，我若开口必定引起小姐的不满。到时丢了饭碗我可只能去当乞丐了。”柳芽儿接着说。
“不过想看戏也是真的，实在精彩。”
“你不怕我杀了你吗？”王将军几分怒火外露。他不允许有人伤害小花，一个丫鬟竟然敢这么对她。王将军心里早已压制不住怒气了。
柳芽儿笑了，她拿出烧剩下的半张黄色的纸放在了桌子上。
说：“将军，这是刚刚清灵子烧掉的符纸，我偷偷留下了这点。相信对您会有用处，今日对您失了礼数，还望您多多海涵。”
她站起身来，行礼道歉。
倒是颇有诚意！
王将军拿起符纸仔细地看着，上面的图案只剩下了一点点，看起来像是一个字，但他看不懂。
“这是何意？”
“将军大人，您真的信得过清灵子吗？”
王将军闻言，定睛看着不卑不亢的柳芽儿，笑了。
“你果然聪明。同意清灵子做法不过是安抚小花，他算出来的那点事本将军早就知道了。一个神棍而已，自然信不得。”
柳芽儿一听，有些无奈。原来这个将军也并非什么都查的到啊！
“将军大人，您对小姐真是关怀备至。”
王将军缓缓走出了屋子，望着园中雅致的景色，流露出了些许怀恋的表情。
“本将军的妻死于恶疾，小花乃我一手带大。她像极了我的发妻，活泼开朗，但认真起来的时候那就是个性情中人。
那时候我的妻子喜爱种植植物，又喜欢养殖各种小动物。可她的能力不足，总是养不活。我的院子里时常光秃秃的一片，却没办法装点一下，因为那些空地都得留给她再次种植。”
将军说着，脸上的皱纹随着他的笑容变得灿烂了起来。
“后来她意外扔进水缸一棵菜藕，那菜藕也是争气，竟长了叶子。此后我那光秃秃的院里就多了一个专门用来养荷花的池塘。”
他回想着她粘了泥土却依旧美丽的脸庞，灵动得仿佛花间的精灵。
“真好啊，短短的一生却过得那样幸福，那样透彻。”他忍不住感叹，“其实我比她差远了，我不喜与人交往。她却总是大大咧咧地拉着我在都城的各个角落里乱跑，美名曰发现新世界！”
将军说着说着，眼角竟然落了泪。
“我想她了，想再与她看一次斗蛐蛐，想再为她彻夜翻一块菜地。”
柳芽儿听着，抬头望着即将结束的白日。想起了自己背负着的东西。
每个人都有遗憾，有的人无法释怀，有的人却那么豁达。
可她心里清楚，成为渡船人她未曾后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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