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刘夏生日（一）
刘夏摸黑小心的上楼，尽量不发出一丁点声响。这种筒子楼在玉泉区很常见，是早先棉纺厂给职工盖的宿舍楼，后来棉纺厂倒闭前，厂领导号召全厂职工象征性的交了一部分钱回购了所有权。
房子是自己的了，可是没有了厂子的管理，很快环境变差、年久失修、漏雨漏水、反味儿、楼道灯不亮等一系列问题爆发了出来，所以有能力的都已经搬离，剩下的大都是老人和需要就近上学的租户。
用老人的话来讲，就是有钱人谁都不会住这儿。
这话是刘夏听王奶奶说的。王奶奶家住三楼与刘夏家共用一个走道，老人家年事已高，心脏又不好，作息很规律。所以刘夏悄悄转过楼梯，在经过王奶奶家门前更是轻手轻脚。
刘夏伸手在脖子间摸索着钥匙，隐约可以听见自己家门里传出电视机球赛的解说声夹杂着呼噜声，他判断自己的酒鬼老爸一定是又喝醉看着球赛睡着了。
也许是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太大，刘夏听到身后开门声响，王奶奶已经在招呼他了：“刘夏，怎么又这么晚回来呀？来，奶奶今儿炖了鱼，来尝尝我的手艺。”
“奶奶，我吃了。”
话还没说完，就让王奶奶打断了：“吃了不打紧，你来尝尝好坏嘛，提提意见。”
见王奶奶坚持，刘夏挠挠头，就像做错事的孩子，带好自家房门神色扭捏的进了王奶奶家里。
刘夏站在门边仍在推辞却架不住老太太要给他拿拖鞋的动作，连忙自己动手。
黄色柔和的灯光铺满在有些年代致感的旧家具上，碎花塑料布的餐桌上放了两个精致小碗，里面是刘夏很喜欢吃的小咸菜。
家里依然如前几次来时干净整洁，空气里充满了鱼肉的香味，刘夏喉头动了动，耳听里面厨房传来老太太念叨声，无非是晚上不安全、路上车多、有坏人什么的。
他放下书包，开始摆放凳子。
来过这是第四次了吧，刘夏仔细回忆着，第一次是挨爸爸揍、第二次是踢球玩晚了、第三次是跟同学打架打输了、这是第四次……
摆好凳子，想到那个女孩每周都会坐在这个地方吃饭，刘夏的神情越发不好意思了，忙去帮老人端饭。
“先洗手！”
王奶奶家规矩多，刘夏开着一缕细细的水流，认真的冲洗着手心手背，才发现自己的手真的很脏。毛巾干净整洁，刘夏注意到有一条紫色的毛巾上面还绣着一只小兔子笑的正很开心，他的嘴角也不由被牵动笑了笑。
在裤子上胡乱抹了把手，出来时王奶奶已经盛好了饭，面对肉香扑鼻的饭菜，刘夏觉得再去作伪就是傻瓜了，于是接过筷子毫不客气的开动了。
王奶奶努努嘴跟刘夏说，：“你爸又喝多了，刚才动静大，这会儿估计睡了！嗯，你慢点吃，有刺！这孩子……”
唠叨越来越多，刘夏时而应一声，丝毫没有不耐烦。
“前些日子，你和我说那男孩不再来骚扰我家孙女，我还没感谢你，你是怎么做的，没打架吧？”
“没有，奶奶，你说了不让我打架的，我就和他比了比足球，他输了就不来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
见王奶奶额头皱纹仍是极紧，刘夏清楚奶奶的顾虑，于是他豪气保证道：“那孩子家离得远，我周六日又没事，我给奶奶看着，有人欺负她我就帮忙！”
王奶奶一边感慨现在的社会乱的很，一边帮着刘夏又填了碗米饭。
老太太一直单身居住于此，平时少与街坊走动，似乎很孤单。据刘夏所知，她有一儿子，也就是王雅洁的爸爸，在电力公司上班，早就要接老人家去自己家住，却被王奶奶多次回绝。
唠叨声一直在耳边，王奶奶似乎有许多话想说。
“周日就是你十岁生日了，你爸爸有安排吗？”
刘夏愣了下，回答说：“我不过了。”
那酒鬼老爹怕是早忘记了自己儿子到底是哪天出生的了吧。
“那怎么成？这样，你爸爸要是没有安排你就来我家，我给你做好吃的，正好孙女也在，你要是有相熟的朋友也一起叫来，一起热闹热闹。”
王奶奶的提议让刘夏停止了吃饭的动作，抱着碗看着满头华发的老人一动不动，心里一股热流梗在喉间，呆呆的似乎想将老人眼角深深的皱纹看出花来。
直到吃完晚饭，刘夏告辞老人回到自己家中，他才从这种感觉中回过神来。看着如烂泥般酒醉酣睡在沙发上的父亲，听着如同闷雷般盖过电视机内球赛解说的呼噜声，他关掉电视机，给父亲盖上刺鼻烟味混杂着脚汗的薄被，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十岁了么？扔下书包，在脑中纠结了会作业的问题，刘夏不得不放弃了自己的念头，因为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正冲击着他的神经。
王雅洁周日要和自己一起庆祝生日！
刘夏忽然觉得世界是如此美好，即使鄙视嘲讽、即使挨骂挨揍、即使他没有母亲以及房门外震天动地的呼噜声等等等等，这些都不再重要，因为他有了份美好的期待。
怀着这种期待，刘夏收拾完毕躺在床上，第一次尝到了失眠的滋味。
……
……
赵晓刚、马超在第二天下午第一节课后收到了刘夏的生日邀请。两人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刘夏，甚至没注意上课的铃声响起。
传递小纸条是孩子们上课时很喜欢的游戏项目，尤其是竖排从前传到后，再从后传到前。一个个孩子虽然表面不耐，可在老师面前做些小动作，还是蛮刺激的。
赵晓刚在一张小纸条上奋笔疾书，同桌的班长鄙视的瞥了他一眼，又忌惮这帮家伙的无赖而没有当场告发，继续专心听讲。
好容易挨到放学，三个没有交作业的坏小子齐聚在老师办公室，低着头忍受着班主任黄老师的唾沫横飞。
三人被要求留在班里补齐作业，并且在打扫完卫生才能回家，一切照旧，一切如常，一切似乎又有些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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