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这柄匕首，挖出我的心脏，将它献给异类之王。”
群鸦飞舞的旋风之中，何玉安轻轻说道。
他表情很平静，很淡然。
对于即将到来的死亡，他心里没有半点畏惧。
相反，他很庆幸，庆幸自己终于醒悟，得以明心见性，由着性子肆意妄为一把。
他读懂了异类们的不甘。
何玉安相信，少女以及她背后的那位存在，会理解他们的所作所为，理解他们的选择。
他眼中含笑，递上匕首，温和地看向少女。
“容我拒绝。”
然而，令他猝不及防的是，少女居然想也没想，便冷漠地拒绝了他。
“为什么？”
何玉安错愕。
就连疯狂啼叫的鸦群，都在一瞬间变得安静。
“我说过。因为芸娘点香时曾对主人祈愿，要保你平安。”
“所以，你不能死。”
少女双眸中不带一丝神采。
她紧紧钳住何玉安的胳膊，继续缓慢前行。
这确实是蛇不为所动的主要原因。
它跟着何氏夫妻去洛阳，又跟着何玉安来何家庄，一来一去花了十多天，总不能让自己白忙活一趟。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两点。
第一，是因为它感知到这鸦群并没有多么厉害。
纵使它们造出再大声势，蛇依然生不出丝毫畏惧之心。
从前在山林中做凡蛇时，它遇到过许多生灵，强大的，弱小的，它都遇到过不少。
其中，越是弱小者越是喜欢虚张声势，妄图以此行吓退捕猎者。
强大者便从不这样，它们坦然从容，在山林中闲庭漫步。
可若是有谁小瞧了它们，顷刻间便会毙命。
蛇身为柳仙，能察觉妖邪之气。
这些乌鸦出世时间过短，也未有奇遇，没能成气候。
蛇不畏惧它们，所以自然不将它们的诉求放在心上。
第二，蛇对何玉安口中异类之说并无感触。
它认同何玉安的说法，蛇的确和乌鸦一样，乃是异类。
很多人与生灵，即使从未被蛇攻击过，也会天生恐惧它们，厌恶它们。
蛇类一族遭受到的排斥与驱赶，甚至是无缘由的屠杀，都不比乌鸦少。
但蛇，却并未被其不甘之心所触动。
在它看来，万物生灵对于蛇类的恐惧，并非坏事。
相反，它很享受被恐惧的滋味。
恐惧，能令它达成许多目的。
它接受自己是一条蛇，它十分热爱蛇的身躯。
它喜欢自己的尖牙，喜欢自己的鳞片，也享受绞杀猎物的乐趣。
蛇自始至终都无比坚定地向往着长生与强大，除此之外，并无他想。
所以，它虽为异类，却没有被触动。
“呀--！！！”
乌鸦们癫狂了。
纵使有再多的畏惧和忌惮，在这一刻，也全部化为愤怒与仇恨。
最外面一层秃毛乌鸦齐齐张开翅膀，张开大嘴向少女横冲而去！
黑风在它们周身旋转，片刻之后，乌鸦们嘴中居然生出了一排排利齿！
它们的鸟舌也变得长而尖锐，从鸟嘴中延伸而出，滴下腥臭涎液。
异变乌鸦们列成长队，嘶鸣着攻向少女。
有陷入混乱的乌鸦误入其中，顷刻间被分食殆尽，羽翼纷飞。
见到这一幕，纵使一心寻死的何玉安都本能地睁大眼睛，往后退缩。
这些乌鸦已经失去了理智，它们会不计代价攻击面前所有事物。
然而，少女却依然没有什么表情。
她只是向鸦群缓缓举起右手。
那一刻，何玉安顿觉周围温度似乎突然便高了少许。
紧接着，他看到有一个红色蛇头顺着少女手臂爬出衣袖。
那蛇张开血盆大口，蛇信飞舞。
“噗！！！”
只见一团比蛇头大上数十倍的红色红球自蛇口中猛然喷出，直朝鸦群而去。
刹那间，火舌点燃黑风。
气势汹汹的黑风瞬间化作一团无比巨大的火球，秃毛乌鸦们厉声惨叫，啼哭不止。
随后，狂暴鸦群彭的一声爆炸开来，无数燃着火焰的血肉与羽毛四处乱飞。
有幸存乌鸦从火球中逃脱，扇着着火的翅膀飞窜，可一眨眼，它便直接变成了灰烬，飘飘洒落。
见到此幕，就连蛇都微微惊讶。
它没想到，赤练之火比它以为的还要更加强大，更加阴毒。
只要沾染上此火，世间凡物在劫难逃。
它会水浇不灭，风吹更甚，一直将燃烧之物化为灰烬。
而且，此火还能受蛇控制，它让火生，火便生。
它让火灭，火便灭！
蛇异常惊喜。
刚刚那群秃毛乌鸦，虽算不算多么厉害。
但经过怨气改造，勉强也能算得上是半步妖异，可它们却对赤练之火毫无抵抗力。
可见此火，有多么强大！
赤练之火的强大，不仅令蛇惊讶。
何玉安将其看在眼里，同样无比愕然。
那一只只乌鸦临终惨叫，令他无比惊惧。
已经丧失理智的鸦群，都被此火燎的痛苦啼叫……可见焚身之痛，实难忍受。
望着漫天带着火星子的碎肉与羽毛，何玉安本能恐惧，身躯颤抖。
要是被这东西溅射到身上，还不得被烫出一个大窟窿？
还好火星子威力强大，在半空时，便已将附着之物化作飞灰。
不到五息时间，刚刚还声势浩大的秃毛乌鸦群便自世间消失，彻底泯灭。
何玉安定定地看向眼前之人。
少女一身长袍，于鸦群之中岿然不动。
刚刚明明发生了那么大的动静，可她脸上却一点表情也没有，她冷漠地举着手，冷漠地注视着鸦群。
有一只红黑相间的大蛇顺着她手臂爬出衣袖，那条蛇的眼神同样冰凉。
何玉安心中，五味杂陈。
他终于明白，少女为何一再不听劝解。
别人不是鲁莽，别人是真的有底气！
少女一出手便令何玉安明白，他们之间的话语权，从来都不在他这里。
“呀！！！”
乌鸦们更加癫狂了，但它们却在迅速往外扩散，拉开与蛇的距离。
“走吧，去何夫人墓前。”
少女收回手，冷静说道。
她静静注视着何玉安的双眼，不发一言。
主人说，前方有它想要的东西。
所以她要上山，去拿到它。
何玉安顿时感受到了无穷的压力，他吞了一口唾沫，默默迈开步伐。
他知道，现在他已身不由己。
他的命要死还是要活，不由他自己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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