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京城后，李师道带着买来的酒肉，在卢沟桥上野炊。
此番勤王之行基本告终，各路兵马陆续接到了返回辖区的命令。李师道今天在这里举办宴席，正是要跟各路藩臣一起吃个散伙饭。新任把截大凌河制置使左良玉是第一个来的，卢象升现在也是河北道兵备副使了，相当于河北省军区司令，看得出来，圣人是非常信任老卢的。
虎大威则当上了大同镇副总兵，看样子圣人是打算让他接替满桂的位置。
史可法也来了，前几天许诺了李师道一个营的装备，下午的时候他便带人运过来了，足足三十车。
“史郎中终于来了啊。”李师道起身抱拳行礼，一脸笑容道。
理论上来说，李师道还是个匹夫，史可法则是东林党的中层干部，场面上的礼数不能少。
“哎呀，不用这么正式。你这煮的是羊肉？香！”
史可法草草拱手回了一礼，拿手指头在锅里蘸了一下，啧啧啧称赞道。
李师道哈哈一笑，招呼大伙儿坐了下来，道：“某明天就拔营启程去河南上任了，今天把大伙儿请到这里吃个散伙饭。史老弟，听闻辽镇索要新饷，编练新军，军部就不着急么？”
国朝实行边藩制，一般同时有七到十五个藩镇。
固原镇叛乱后，三万军士有一大半投靠了叁十六营起义军。现在大同镇重创，七千劲旅全军覆没，连带总兵满桂在内，军官死了七成。太原镇总兵张鸿功被杀，山西军大部叛乱。河西诸军也很乱，一万多边军投靠闯贼，剩下的军队群龙无首，新任的甘肃巡抚也镇不住场子。延安镇虽然能打，但士兵同样桀骜难制，之前来勤王的路上，连杜文焕这样的猛人总兵都被他们驱逐了。
登莱镇矛盾重重，士兵频频闹事，军官密谋驱逐总兵，杀害巡抚，推帅自立。张可大虽然是锦衣卫出身的总兵，但面对内部乱局，一直也拿不出有效的办法解决。东江镇就不要提了，已经废了，这回不反，下回就反，今年不反，明年必反。协统刘兴治野心勃勃，毛承禄磨刀霍霍，其他武夫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总兵陈继盛急得日夜哭泣。也不知道朝廷怎么想的，估计会重新提名一位钦差大臣，空降登莱处置乱局。
辽东就更乱了，各大将门勾心斗角，底层军人堪比五代十国那群混账东西，算上历次闹事的旧账，朝廷对辽镇非常猜忌，加上建奴重金渗透策反，会闹出什么事情真的很难说。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至少有八个藩镇要换血。
上到巡抚、总理、兵备道、知府事，下到监军、参将、游击、校尉，没人跑得掉，全部要判三司，辩罪！
把诉状上交给三法司，剩下的就听天由命了。
但就是这样一个紧张的政治环境，辽镇却要求拨付新饷重新练兵。
考虑到辽东特殊的情况，这个要求本来也无可厚非，但朝廷这回非常警惕。新饷科设立于魏忠贤时代，首任郎中为崔呈秀，目的是为解决中央财政困难，即在南北直隶等十三个省已有成熟征收标准的一条鞭法田赋商税的基础上，对部分高附加值行业实行加征，包括但不限于山西盐区、南直隶纺织场、江西瓷器、广州海关、福建茶业，收到的财货以钱粮的形式直接输往北京统计入库，从头到尾都不经过各地方衙门。为此，新饷科在设置了多个交通院。
在天启年间，光是盐利一项，就有六百万，是中央财政的重要支柱。
等到魏忠贤执政后期，由于此起彼伏的商人罢市、工人罢工、老百姓游行，加上浙党、昆党、东林党等党派一再谏言反对，阉党被迫减少了加征对象。现在虽然已没几个钱了，一年五六百万两的样子，但仍然是中央除合法财政收入之外的重要补充，焉能轻易拨付藩镇练兵？
再者，辽军前阵子在京城闹事，炮轰德胜门，更是在广渠门前列阵请愿，要求朝廷无罪释放袁崇焕，朝廷拒绝后，直接裹挟大将，焚毁军营，撤离北京。虽说事情最后被孙承宗平定了，但朝廷现在也不可能按下不管。这要是都捏鼻子认了，朝廷还有什么威严？
现在朝廷对辽东军人也慢慢有些警惕了，再加上之前李师道在圣人面前说的那番话，现在估计对祖大寿杀害何可纲，军人专断粮饷这些猜测也比较担心，害怕这些军人就此割据。
但他们缺乏对辽镇的制约手段，这是个问题。
建奴不可能不防，辽镇也不可能不用，怎么调整，无疑非常难办。
“师道这话倒是问到了痛处。”史可法一声冷笑，道：“如今这个情况，朝廷焉能制辽？前年蓟州军人就叛乱了一回，打算投靠建奴，上峰倒是在考虑征调客军替换本地军人，然则也要大笔军费。户部不肯批条子，新饷科虽然还有一些储备，但得留着，以备不时突然之需。”
“朝廷要靠他们防秋，辽东要的这笔钱，内阁多半是要给的。”
“祖大寿之辈，狼子野心，首鼠两端，朝廷何不召诸省兵马讨之？”现在让朝廷下诏讨辽东是不可能的，毕竟祖大寿之辈还没有明显的反状，孙承宗这些大佬也不会答应，李师道也只是先预热一下，让朝廷知道可以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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