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真师兄，刚才那是……”
明福肯定自己数刻之前，确实瞧见了一道半黑半白的身影！
他虽获方丈秘密传授易筋经，却只练至第一重，没能隔着遥远距离看清那身影身材面目，是男是女。
换作是修成了第五重完美境界的程真，就不会遇到同样的问题，八百尺外连对方的肚兜是甚么花纹也瞧分明了。
当然，咱明真大师是出家人，不做这些不正派的事。
明福觉得那道身影多少有点不对劲，本想动用几门佛家秘术追查，却忽然打消了主意。
直觉告诉他，乱打探不该打探的事儿，下场会很惨。
唯有从明真师兄身上找答案。
胖和尚等着回答，心里略略有点紧张，连早就握在手里的果干也无心放到嘴里。
只见程真收起装模作样地挥着的扫帚，一脸淡定说道：
“那是女鬼。”
“啥？”
明福可真没料想到他会如此回答，说道：“佛门圣地，又是大白天的，怎么会有鬼呢？”
“我怎么知道？反正我没骗你，你刚才不是亲眼瞧见了吗？”
“……既然碰上了鬼，明真师兄怎么不逃？”
“我腿软，跑不了。”
明福心想，你当我像明禄明寿那两个家伙般好糊弄？
“刚才如来降世，佛光普照，明真师兄瞧见了没有？”
程真说道：“嗯，那女鬼就是被佛光吓走的。”
“话说起来，如来当真神通非凡，随便一次显现就使得大伙儿震撼不已。”
“要是真有一位佛来到了少室山，方丈他们还不得吓傻啊。”
明福何等聪明，如何听不出程真言语间避重就轻，不尽不实。
要是杂役院老首座在，肯定劈头就问程真：
一开始是为甚么跑到这边来的？
明禄、明寿两个瓜子，注意力则必定在另一处：
和女鬼之间发生了甚么？紧张刺激吗？
这瓜若是不够水嫩，咱就不吃了。
可明福是甚么人？
方丈秘密培养的接班人，前后混过十多个部门，城府阅历都是修行界中少有的人物，会直接把心头的疑问说出口？
明真师兄身上显然有秘密，现下被自己问及不想提的事儿，瞎编一堆胡话蒙混过去，是给自己面子呢。
要是自己不知好歹把人逼急了，这荒山野岭，出了事儿可没人相救。
明福眨了眨眼。
“明真师兄平素纯良正直，用儒家的话说就是理直气壮，半夜敲门也不惊。”
“就算那头女鬼再缠上师兄你，也算不得一回事。”
言下之意，也就是说自己相信明真师兄的为人，不会与少林为难，因此也不会再深究明真的秘密。
这番玲珑心窍，程真多少能听出一点。
他知道没法子打消明福的疑心，但听见对方表示不会再为难自己，也就顺势当没事发生。
就算是好朋友，如果想要破坏程真平静的生活，呵呵……
两位僧人笑脸相对，越笑越是祥和，越对越是尴尬。
最后仍是明福主动打破沉默，把手里捏得满是汗水的果干递出。
“明真师兄，尝一口吧？”
“……免了。”
这日下午，明真急急奔赴方丈房间，将自己对程真的猜测说得明明白白。
“明真师兄看似性情淡泊，对现下的平静生活甚是享受，可我们应有的尊重还是得有才是。”
“弟子在杂役院待了这许久，很清楚平时扫地僧们的生活是如何苦闷的。”
“日后不但给明真师兄的房间要大，衣服要好。”
“最好找个因由把他调到罗汉堂当武僧，三餐合法吃肉，好等他对平日的待遇挑不出问题来。”
“本来以防万一，应该再暗地为他准备两个姑娘作保险。”
“不过明真师兄为人正直，这一层倒不一定需要。”
方丈一直安静地听完了弟子的吱吱喳喳，神色如常，只问了一句：
”这位明真，是不是就是当年被慧轮评为根骨之差，千古罕见的那人？”
明福恨恨说道：“慧轮那厮竟然出言误导大伙儿，弄得寺里错失了一位大才，怕不是早就对本寺生出了反意。”
方丈又问：“那么以你平时对他的了解，他可曾表现出甚么不凡处？”
这可就问倒了明福，搔了搔头道：“师兄近日来有智有勇，同门们说起来都很是欣赏。”
“但在修行上……说实话，弟子如今仍没能看出他身上有气机波动。”
他似是料想到了恩师会有何想法，沉声说道：
“弟子只能保证，我认识的明真师兄绝不会危害少林！”
方丈轻叹一声。
“明真既把修为藏得如此之深，甘愿当一个生活清苦的扫地僧，又怎会喜欢你对他优待，使得人人注目？”
“他越是特殊，寺里待他更要与待一般僧人无疑。他若真有何不满，自然会跟你说。”
“你平时待他，也不必如何礼敬尊崇，真诚相对，以他的心性自会感受得到。”
明福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乱中失了分寸，论及观人心性，跟恩师仍差着好大一截。
“是，弟子明白了。”
方丈说道：“你若仍怕怠慢了他，倒不如将全部扫地僧人的待遇都改善，甚至比持戒僧、诵经僧等还要优越。”
“不知者只道少林体恤扫地僧平时辛劳，却不知众人的待遇，全因他一人提高。”
明福喜道：“恩师指教得不错，弟子这就寻首座师叔商量。”
“如此一来，明真师兄想必明白我等对他并无恶意。”
方丈心中慨叹，不曾向经验尚浅的弟子直言。
要是那天佛降世的幻术，真的与明真有关。
那就意味着素不把少林众僧当一回事的白狐，对明真青眼有加，甚至视之为友。
这修行界中，何曾有过双方强弱悬殊的交往？
白狐若能看得起明真，恐怕明真的真实本领，尚要在自己般的四品修士之上……
却仍甘于以扫地僧的身份，藉藉无名地待在少林寺。
这样的人，会贪图口腹之欲，鱼水之欢？
天佛二度降世后数天。
杂役院僧人的伙食突然好起来了，每餐都有白米饭和龙井茶。
也借用了隔壁罗汉堂空出的房舍作住房，每位扫地僧都分配到一人住，且比从前更为宽阔的房间。
新一批用料良好的僧袍发了下来，也再没有僧人被逼穿着残破不堪的旧衣了。
人人欢天喜地，都说小气方丈蓦然间改了性儿。
杂役院食堂居中的长凳上，程真喝着龙井茶，穿着新袍子，心里却很是苦闷。
他感觉到，自己快要破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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