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怀景听到陈殿的提问，出奇地愤怒，他冷声道：“这种话不该从你口中说出来，会显得愚蠢无比。这话的意思就好像你有了退缩之意，可是你陈家上上下下那么多人的冤屈你可以放下吗？若是我们什么都不做，这天底下只会有更多无辜的人被那些大人物视若草芥，身处水深火热无处喊冤，你我都不是英雄，但我们做的事，却是英雄所为。”
至于信不信因果报应，解怀景应该是信的，所以他不会慈悲，也不会自我怀疑，除恶务尽，他奉为圭臬。
而且符海棠可没教过他以德报德，以德报怨，他在这位本该是这世间最亲的人身边学到的道理只有一个，那就是世人皆不可信。
过往的书信中，解怀景有很多的话都未曾付诸纸面，很多时候都是陈殿在说，解怀景照做，谁叫当年那场生死搏斗最后是他输了呢。
但这不代表解怀景是个没有主见的人。
相反，陈殿会有感情用事的时候，但他不会。
陈殿嗯了一声，像是在自我劝慰。
解怀景才将今天他约陈殿来的目的说出：“六大山庄已经找上了周雀儿，给了周雀儿七天时间解决你和林君尺，符海棠那边准备在周雀儿得手后让我杀掉周雀儿。今天已经过去了四天，你要小心点。”
陈殿眯了眯眼，这个在他来之前就想到了，不然解怀景不会为了解释专门来和他见面，不过六大山庄的反应很让他满意，还有三天，这样足够了。
陈殿没有一点惊讶，解怀景却有些不安，他本来觉得以陈殿的手段在提前知晓这杀局后可以从容脱身的，但现在看到陈殿的状况明显还抱恙在身，他不由得担心陈殿扛不住这一次由周雀儿带头的反扑。
他带着些怨气说道：“你这一次太冒进了，若是你身体无碍，我还可以理解这是一种发泄，可就你现在的身体情况，真来了一大波杀手你怎么办？靠他们几个吗，我信不过他们。”
陈殿不置可否道：“有这么多锦衣卫在我身边，大不了我待在驿馆不出门。”
这话有些不切实际，若是他无缘无故就不露面了，难免让几位庄主生疑是不是有人通风报信。
他正色道：“你放心吧，虽然我现在身体还未彻底痊愈，但是周雀儿要是真敢来的话，他鱼龙帮的人不倾巢出动是办不到的。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担心那几只老狐狸趁着周雀儿行动一并出手，可你觉得他们能做到这么齐心吗？再说，我对周雀儿有信心。”
他摇摇头，目光深邃，“周雀儿不会这么轻易就范的。”
见陈殿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这让解怀景很不放心，他冷声道：“你别出任何意外，不然在这之前就是舍了这条命不要，我也会先杀了周雀儿。”
解怀景语气决然，陈殿也知道，他说得出就做得到。
这两个人要是对手将会是难解难分的宿敌，可这两个人是知己，在一起就会是最最无懈可击的组合。
远在泰安城，那位少年君王眼中，李慎是陈殿这把宝剑的剑鞘，陈殿亦是唯一能让解怀景信服的人。
陈殿收起先前那种拒人千里的态度，他试了最后的办法想把解怀景送出局，甚至不惜让解怀景失望，可解怀景比他想的还要无可动摇。
陈殿起身，不止气血攻心的内伤，他手心还有一道长长的伤疤，解怀景手臂上也有。
“过去了四天，我不相信周雀儿会蠢到让人明刀明枪闯到驿馆来杀我，驿馆有我的人在，守卫还算严密，若是周雀儿有这个念头，我倒是可以撤去部分守卫让他试一试。”
陈殿自说自答：“但是以周雀儿的作风，想来不会如此行事，所以大概率他会在我不在驿馆时动手，这三天我会扛过去，你相信我，就像我相信你一样。”
他用最后一句话堵住了解怀景到了嘴边的话。
他和解怀景都知道，要扛住这三天有多凶险，有多不容易。
陈殿不可能每次出门都带一大批锦衣卫跟随，也不可能做好埋伏等着人来刺杀他，他这一次的确是冒进了，所谓的准备，其实不过是豪赌。
“我不会就这么死的，我还要登上那座山，见到那个坑蒙拐骗的糟老头，我要他当着全天下的人说出来当年陈家是被冤枉的，然后敲碎他的每一颗牙齿。”
陈殿亦如当年怂恿解怀景时那种自信坚定，再次说服了解怀景。
解怀景瞥过头去，轻轻说道：“若是真到了那天，相信符海棠也已经伏法，到时候我会把自己这条命，还给你那位手下。”
他的声音很没底气，他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他知道自己做错了。
他只希望陈殿不要像刚刚一样，悲观，自囚。
陈殿哽咽了一下，缓缓道：“若是真到了那天，这一切就由我来承担。”
解怀景想争辩，陈殿直接打断了解怀景，他用决绝的态度说道：“传闻这世间有一处道场，孕养九重天雷，罪孽深重的人要是能够在天雷淬体下侥幸不死，就能洗清一身业障。等我亲手将那位妖道从那山上捆下来，等我陈家几十口无辜亡魂终能洗清冤屈，我就去寻找这道场。”
陈殿的语气很认真，也很淡然，这样才让人害怕。
解怀景不敢想象那天的到来，这让他比独自面对符海棠还要令人恐惧，他眼眶微红，喃喃道：“肉体凡胎，怎么可能在天雷之下活过来，天子一怒都比不过雷霆一击，因为那才是上天的意志和力量。”
一击之下，尸骨无存，魂飞魄散。
陈殿咧了咧嘴角，就算他不去寻那道场，可不还有贞宁吗？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真到那时候，他就是贞宁千古明君路上最后的绊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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