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莉·鹿角很担心自家小妹艾丽丝。
从宗庙回来以后，这孩子紧闭门窗，把自己反锁在卧房，怎么叫唤都不回应。
父亲艾略特的脸色很难看。
艾米莉落座时不小心打翻一个银制汤碟，艾略特闻声扫过来的眼神充斥着毫不掩饰的嫌弃，令人心寒。
随侍候命的女仆大气都不敢出，唯恐惹得老爷不高兴，一气之下把自己赶出去。
只有两个人的午餐气氛非常凝重。
艾米莉在用餐时尽可能不发出任何会引起父亲反感的声音。
“三叶草的少当家，那个叫罗南·橡木盾的，跟你是同一年出生的吧。”直到快结束午餐，坐在上首的艾略特突然说了句话，语气生冷。
艾米莉很疑惑，偷偷打量父亲的脸色。“是的，父亲，罗南·橡木盾的生日比我早四天。”她说，小心翼翼的。
“别人的生日都记得这么清楚。看来，你对罗南·橡木盾很上心嘛，你跟他的关系……很密切？”艾略特的语气带着嘲讽。
艾米莉手心冒汗，神色慌张地看向站在父亲身后的老管家莫里尔，期望得到他的帮助。
老管家也是一头雾水。
谨慎地摇了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艾略特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追问：“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艾米莉捏紧手里的餐叉，仿佛这是她唯一的倚仗，“抱歉，父亲，我向罗南·橡木盾请教过西域的河洛语法和民俗经史。我……他为我瞧过病，这件事您是知道的。”
艾略特咽下一小块酱羊肉，又问：“还有呢？”
艾米莉迟疑了一下，鼓起勇气直言探询：“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艾略特没指望能从这个笨拙的长女嘴里挖掘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算了，当我什么也没说。”
艾米莉深吸一口气，毅然挺直胸脯，放下叉子站了起来，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坚定地说：
“我不知道父亲听到了什么，又在怀疑什么。”
“我承认我仰慕着罗南·橡木盾。”
“但我跟他的关系很普通，朋友也称不上，不可能会有进一步的发展。您不用担心女儿逾矩，做出令您蒙羞的事情。”
艾略特惊讶于艾米莉的坚韧，怔了一下。
长期的轻视怠慢，让他忽略了长女的成长。
艾米莉脸色苍白，病怏怏的。
但容貌清丽，温婉甜美，身材姿色十分出众。
艾略特抬起头，认真地打量正值青春、含苞待放的艾米莉。
旋即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艾略特一改之前的严肃，意味深长地说：“听说三叶草有世家气象，跟后街其他土鳖暴发户不一样。罗南·橡木盾的出身是差了点，风评也不好，但我不会阻止你跟他交往。”
“父亲……”艾略特翻脸像翻书似的，把艾米莉搞糊涂了。
“你现在还有机会接近他，跟他结交做朋友，以后……”艾略特端起一杯清水漱口，“以后离开学院，你连他的影子都摸不到。”
艾米莉领会不了艾略特的意图，无奈地说：
“三年前，罗南初入学院的那段时间，学院里的师生寒了他的心，他对我们很失望。”
“他没有加入任何小组、社团和协会，从不接受聚会和舞会邀请，也没有在学院举办的各种活动典礼中露过面。”
“他在学院独来独往，不受任何约束，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很难找到机会接触他。”
仔细听完艾米莉的话，艾略特沉默了几秒。
随即边用餐巾擦拭嘴角，边说道：“他又不是从早到晚在天上飞来飞去的无脚鸟，总有些桥、总有些大街小巷他要路过吧。总有些地方他经常走动，不一定非得在学院找机会。没有机会可以自己去创造机会，不要老是猫在家里。天上掉馅饼，也要出门才能捡到。”
艾米莉大概知道父亲的意思了。
艾略特没给她多想，趁热打铁，紧接着说：
“把眼界放宽一点，放开一点，都是年轻人，只要不触犯戒律和法律，适当犯点错误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你会……时光不会倒流，不要在如诗如歌的季节留下遗憾。”
仿佛预见家族将重现辉煌，提点几句后，艾略特起身愉悦地离开了餐厅。
他一走，艾米莉坐了下来，神思恍惚，心思纷乱如麻。
这个清丽脱俗的少女已经记不清自己的父亲上一次正眼看自己是什么时候了。
今天这番超过三句的对话，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在这幢冰冷的祖宅里发生过，几乎耗尽了她的力气和勇气。
稍稍收拢一下思绪，
艾米莉重新拿起叉子对付盘子里的烟熏背脊肉卷，一边无声抽泣，一边下咽，很快泪眼朦胧。
贴身侍女安妮见状，心疼地递上干净的手巾。
艾米莉接过手巾拭去泪渍。
“今天下午我就不去学院了。”
艾米莉说。
她决定留在家里照顾艾丽丝，以防这个性子倔强又执拗的小妹做傻事。
结束午餐后，她写了一封信，委托老管家莫里尔先生带去学院，替自己请几天假。
艾略特没有像往常一样留在家里睡午觉。
莫里尔先生前脚刚走，他也出了门，坐上私家马车离开。
午后有半个小时是仆人的用餐时间。
站在门廊下目送老管家和父亲相继远去，艾米莉独自登上二楼，从隔壁的书房搬来一张略显笨重的皮制高背椅，坐守艾丽丝卧房门外楼道，做好打持久战的心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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