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置信。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地下的人类。”
莉尔扬起嘴角，露出微笑：“我不是人类，我只是具备交流能力的动物罢了。”
“动物？”
“‘莉尔’并不是我个人的名字，而是我种族的名称。”
“那就是说，十六岁之前，你一直在地下生活，之后才来到共育塔？”
“是的。准确来说，我是和飞机的零部件一起被地上的商人买来的。”
冥海底部有坚固的大地，那片大地再往下，就是地下都市。地下的居民像蚂蚁一样在地壳内部挖出隧道和巨大的洞窟，建起城市。
直到今天，地下的人类依然在进行扩建工程，有人说他们总有一天会挖透地壳，甚至连上地幔都挖来居住。他们从挖出的土石里精炼出需要的金属，随后便将它们和废弃物一起丢弃到地上。冥海就是由丢弃的土石形成的泥海。
据说地下生活十分奢华。在今天，地壳内部才是人类在地球上真正的聚居地，三村他们这些在地面上生活的人，只是被最先进的文明抛弃的人罢了。
滑轮之地与地下都市之间，只有少量的贸易交流，信息也都是通过商人口耳相传。地下生产的商品大大丰富了滑轮之地的生活。虽然两者之间没有文化交流，但如果没有地下都市，三村他们无法生存下去。因为仅靠塔内的生产能力，满足不了人们的需求。
“我只是部件而已。”莉尔说，“就像制造飞机的金属和特殊材料一样，被一起生产出来，然后卖掉。我可以说是负责驾驶飞机的部件。”
三村总算明白了上面为什么对是否启用莉尔犹豫不决。允许非人的物种参与这么重要的计划，真的没问题吗？这是每个参与燕鸥计划的人员都会思考的问题吧。
但是，这次的飞行试验不能失败。而莉尔对这次的计划可以说至关重要。她的笔试成绩出类拔萃，而且曾在滑轮之地没有的先进系统上进行过完整训练，体重也是最轻的。是要由人类自己操纵燕鸥，还是交给非人的物种呢？在这个问题中，交织着人类的自尊，以及对非人物种的轻蔑。
三村抱起胳膊看着莉尔：“就算你是动物，也不能自己说自己是部件。”
“但这是事实。”
“不管别人怎么说，总之我不喜欢。应该也有人和我具有同样的想法。这意思你明白吗？”
“不明白。”
“不明白就仔细想想。”
莉尔不满地噘了噘嘴，但没有反驳。她大概认为不反抗也是部件的义务之一，所以只回答说：“我明白了。”她随后又问，“不过，您能教我一些这架飞机的知识吗？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机型。这种设计很有趣，和固定翼飞机、旋翼飞机都不一样。”
“这是单人用斜旋翼飞机，它和直升机一样垂直起飞，但是飞行方式和固定翼飞机一样。你看，飞机的两翼各有一个叶轮，对吧？”
“对的。外形和直升机很像。”
“它利用叶轮垂直起飞，起飞之后，叶轮向前翻倒，转为水平飞行。随后的操控就和固定翼飞机一样了。直升机是依靠调整机体来改变方向，这架飞机是通过调整叶轮的前倾状态前进。”
“似乎挺简单的呀。”
“别想当然，从空中悬停变成水平飞行的时候，如果控制不好将会非常危险。你看到尾翼上那两个固定叶轮了吧？那是用来稳定机体、降低事故发生率的。在这片到处都是冥海的土地上，没地方修建跑道，只能采用这种飞行方式。”
莉尔点点头，指了指放在角落的另一架机体：“那边那架小的旋翼飞机呢？”
那架飞机比燕鸥小得多，是用十字骨架和叶轮组合起来的。骨架中央是驾驶席，向四个方向伸展出去的金属轴顶端，各装有四组旋转翼。
三村回答说：“那是复翼直升机，也是单人飞机。不过它飞不了太远，只能做普里奥的替代品，在高塔之间飞行。目前正在讨论要不要量产。”
“它叫什么名字？”
“十六。因为一共有十六个叶轮，和你的年纪一样。”
莉尔的理解力很强。三村在热情地向她讲解飞机的过程中，畏惧心已经不知不觉地消失了。
——这孩子的确和我们不一样，但既然能够进行充分的语言交流，那也可以成为工作上的好伙伴吧。
讲解结束后，三村问莉尔：“你想不想见见其他人？”
莉尔摇了摇头：“我的房间在下面一层。我先回去了。”
“你不喜欢见到人类吗？”
“我没有不喜欢，只是大家见到我都会害怕。”
“这样啊……”
“不过能和三村先生您正常交流，我很高兴。谢谢您。”
“如果没有被选为飞行员，你有别的目标吗？”
“没有。我是飞机的部件，除了做飞行员，没有其他选择。”
走下长长的楼梯，两人来到了莉尔房间所在的楼层。在单人间的门前，三村主动伸出了手。莉尔握了握三村的手，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和人类的手不同，莉尔的手像矿石一样冰冷。从温度上看，这孩子果然和我不同——三村再一次有了切身的体会。不过，这样的不同之处，反而让人觉得颇为愉悦，就像猫和狗的鼻尖理所当然是冷的一样，莉尔的正常体温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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