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村看着流畅飞行的十六，那优美的飞行方式带来的震撼填满了他的内心。莉尔驾驶的十六简直就像具有生命似的，精确地把握着大气的流动，在飞行中从不会失去平衡。她的天赋从根本上就和别人完全不同。
一翔咬牙切齿地看着天空，小声嘟囔了一句：“真不甘心。”三村听到了他的低语。那声音仿佛要沉入黑暗的深渊中。一翔目不转睛地盯着十六。
星期天，轮到三村负责去除卵块，他一早就走进了研究塔。
研究塔窗边放着绞车，他从里面拉出绳索，穿过普里奥，然后将普里奥和线束紧紧连接起来。检查过一切正常后，三村跃出窗外，轻轻点着塔壁，向冥海降落。
之所以不仅用绳索，还要带上普里奥，是以防万一，这样可以在泥栖生物来袭击时快速上升。
卵块紧紧贴在塔底。人如果太靠近海面，泥鲛和泥鲨就会从海里跳上来。它们一口就能咬断人的手和腿，所以必须小心翼翼，一点一点下降。不远处，福永厂长也在降落。
卵块还是浅黄色的，应该刚生出来不久。三村将助燃剂像撒酱料一样滴在卵块上，然后用喷灯点燃。新鲜卵块很难点着，需要用助燃剂。三村观察着火势，不时添加助燃剂，同时小心注意不要让火烧到自己。火焰的热气让三村开始出汗，没过多久，他的头发和衣服就带上了湿气。
三村问福永厂长：“决定好首次驾驶燕鸥的人选了吗？”
“我认为莉尔比较合适，但反对的声音还是很大。”
“是吗……”
“反对派认为，如果飞行成功，飞行员就是英雄。但一个非人的物种成为英雄，没办法带动大家的热情。研究塔的运营经费有一大部分依靠捐款，所以能不能获得大家的支持也很重要。”
“莉尔肯定会成功的。”
“你也别太在意顺序了。不妨把首次飞行的机会让给一翔，让莉尔去做更困难的任务。”
“这么一来，燕鸥计划的成功自然就是‘人类的壮举’了吧。”
“这不是也挺好嘛。我们的目的是在别处找到安全的土地。首次飞行的荣誉，就让给那些执着于‘人类尊严’的人吧。你觉得莉尔会因为这个安排而受伤害吗？”
“不觉得。”
“既然如此，那就不是我们需要担心的事了。”
等到卵块完全碳化，三村和福永厂长用刮刀从塔壁上将卵的残骸刮了下去，再把塔壁仔细抹平，然后涂上强化剂，喷上驱赶泥栖生物的药剂。
去除卵块需要的时间越来越多，再加上碳绳的修缮，三村被各处的工作逼得快要喘不过气了。高塔、钢柱、安全网。虽然工作量有多有少，但近来到处都发现了卵块，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不知是不是被卵灼烧的气味吸引，泥栖生物们不时从冥海中露出头来窥探，在遭遇火焰喷射器的威胁之后，又纷纷回到海里。
冥海观测员说，泥海的化学成分似乎正在慢慢发生变化。地下都市和滑轮之地丢弃在冥海中的废弃物本来也不是每天都一样。就算是泥栖生物，也不可能总在冥海中舒适地生活。如果丢弃到海里的化学物质浓度上升，它们就会焦躁不安，有时甚至会中毒而死。
观测员认为这有可能就是泥栖生物产卵量增加的原因。死亡个体增加，泥栖生物就会产下更多的卵。对于泥栖生物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生存战略。不过对于滑轮之地的人类来说，那就是令人头疼的情况了。
乘普里奥回到塔内后，三村和厂长一起走向食堂，去吃他们迟到的午餐。来到食堂，他们看到了莉尔和一翔。两个人站在墙边说话，气氛很不寻常。三村知道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紧张，所以没有立刻走近，而是站在远处观望。
莉尔像往常一样戴着墨镜，看不清表情。即使如此，也能看出她很为难。两个人在吵架吗？要不要过去问问？三村正在犹豫，福永厂长却拍了拍他的胳膊，拦住了他。
终于，一翔从莉尔面前走开了。他看到了三村和厂长，对两人微微点头，向楼道走去。
莉尔从墙边走向长桌的一端，将铜罐中的茶倒进茶杯中。她在椅子上坐下，喝了一口茶，像是在稳定情绪。
三村朝厂长做了个手势，独自一人走向莉尔。他把午餐托盘放在桌子的另一边，跟莉尔打了声招呼，坐了下来。
莉尔茫然地抬起头，惊讶地问：“今天您也上班？”
“今天轮到我去除卵块。”
“卵块？”
“塔底粘着泥栖生物的卵。今天轮到我去处理。”
“啊，那个啊，我住在共育塔的时候经常看到。”
“你在塔里遭遇过泥栖生物的攻击吗？”
“没有。”
“我有过。小时候，有一次父母不在家，一条泥蛇爬了上来。虽然只是一米长的小蛇，但还是很可怕。我为了保护弟弟妹妹，拼命挥起砍刀和它战斗，砍了好多下，终于把它的头打烂了。我现在还记得当时的触感，十分恶心……”
“不能往冥海投毒，把它们毒死吗？”
“如果泥栖生物全都死了，冥海的状态就会恶化，所以只能采取保守措施。你知道为什么冥海里会有泥栖生物吗？”
“不知道。”
“那是地下的人类制造出来的人造生物。地下都市丢弃到地上的砂土中混有都市产生的废物。我们也和他们一样，将日常的垃圾和废物进行简单处理后就扔到冥海里去，泥栖生物会将它们进一步分解掉，变成无害的泥沙。不过，泥栖生物好像把地上的人类也当作是需要分解的垃圾。它们会吃掉碳绳上掉下去的人，有时也会爬到塔上来攻击人类。”
“那，泥栖生物和我一样，都是为人类工作的工具和部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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