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旭明没有说话，胡丽更不想说话了。
他就那样盯着天空，一言不发。
但凡智慧生物，有点心事再正常不过。这只狐狸怪物也不以为意，陪着静默。
但渐渐地她有些耐不住了，顾旭明“静默”的时间未免太久。
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一天，两天，三天。
顾旭明身上的呼吸声音都若有若无，在胡丽的灵觉之中，这位“主人”的身上生机越来越低，几近于无。
怪不得它常听人类说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莫非这个人类本来身上有伤，现在撑不下去了，要死了。如果真是那样，对它来说便是晴天霹雳。
契约上明明白白有写，主人身亡，仆从赴死。
它没想到自己会摊上这种事情，悠长的寿命和强横的生命位置让它从来没有考虑过“死亡”两个字。
得益于此，真要比耐力，甚至可以三年不说话。但正因为如此，一旦面对那种恐惧，抵抗力更为脆落。
“人类？”它再没办法忍受这种可能是走向毁灭的秒表，大声喊道。
好像是喊声起了效果，顾旭明身体一震，回过神，迷茫的眼神虽然还迷茫，但已经有了神气。
“嗯？”顾旭明回了个音节。
“你在练什么功夫？”它问道。
“功夫？”顾旭明回味道，“确实是一种功夫。但我更烦恼的是自己的问题。”
“什么问题？”或许是因为忍受了几天的恐惧，胡丽并不抗拒和他交流，甚至有些乐在其中。
“我很苦恼，现在的我并不是以前的我。”
“什么？”胡丽听得一怔，不知道他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这是要展开鬼扯型对话的意思吗。
顾旭明道：“如果思想和灵魂代表一个人的独立性和其存在性成立，那么，前一秒的我和后一秒的我所想的事情不同，甚至三观都出现变化，那我还是我吗？”
身为怪物，胡丽对他的提问完全没有兴趣。
“你的意思是你是个变态吗？”它毫不客气地说道。
“不，我只是个忘记初心的普通人罢了。”顾旭明回答道。
胡丽兴趣缺缺，明显不然就这个进行深入交流。要是顾旭明每天都这样神神怪怪，它表示就算自己是怪物也会很难受，与其如此，还不如对自己来点暴力。如果是想象中的那种暴力，它可以很期待。
忘记初心的顾旭明站起来，看向死完的怪物和被昏迷的人类，掏出通讯手机。由于基站的问题，灵气爆发之前的手机的信号早就没了。这款手机是由金山地下世界独自研制的产品，只限在地下世界周边使用。
在末世中，还是有些人才的。
顾旭明拔打了周凝曼的电话。
“在哪？”
“九层练剑。”对面传来周凝曼轻盈的声音。
顾旭明“哦”了下，继续道：“见过孟光和倪媚了吗？”
“恩，我把他们安顿好了。我把一些来往的生意交给孟光去做，倪媚由我妈带着管些杂事。”
“我之前已经把他们忘了，再次见到的时候才想起来他们是我的同学。”顾旭明说道，他本来想表达另外的意思，但完全不知道怎么描述，就说了那么一句。
周凝曼明显误解他的意思，回答道：“我也是。”
这天就有些没法继续聊了，好在两人都是性格内向的人，彼此都了解，不至于有谁马上挂电话。
周凝曼停顿了下，自己接着自己的话继续道：“其实之前我还每天都有种活在梦里的感觉，不仅是这次全世界的大灾难，甚至连你的存在，我有时候都会有疑惑。”她和顾旭明一样，心里表达的是另外件事，但不知怎么的，说出口便好像是另外件事。
“现在呢。”两个最擅长把天聊死的人，出于社交的基础素养和某种不可明说的原因，还在努力维持着交谈。
“现在？我认为所有的东西都是真实的。幸好是这个状态下见到孟光和倪媚，不然我真怀疑自己没办法想起他们。你以前天天上学的时候几乎和谁都不亲，不记得他们还说得过去，我对班里每个同学来往都多，真要忘记他们，我会怀疑自己哪里出了问题。”周凝曼的声音轻轻地说道。
“同学我还是认识的。”顾旭明回答。他现在坐在一群怪物的尸体和人类倒下的身体中间，旁边还站着高达五米的狐狸怪。整个画面像是在举行什么邪恶仪式，难以理解又诡异奇怪。
如此怪异之中，他坐那打电话，画面显得更匪夷所思。
周凝曼轻笑一声：“孟光是班级里有名的调皮，上班经常被老师点名。成绩也不怎么好，整天闹腾。我对他印象不太好，不过现在见了，倒是很有亲切感。倪媚那时候性格和你有些像，不怎么搭理其它同学。不过她比你稍微好点，有个自己的固定小圈子。”她就一五一十地开始说些那时候班级里的事情。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青春韶华，转眼即逝。但随着时间过去，回忆就越来越让人沉浸。
在周凝曼的描述里，顾旭明感觉自己的身体恢复了些暖意。
他知道这也是个情绪的吸收大方向，就顺着话题尬聊。没办法，这是刚需。而周凝曼也不知道处于什么上的，陪着他说了一大堆。
有些很有营养，但有些话也干巴巴的。两人就着大事小事说了很久，就像是两个穷极无聊的人，旁边只有对方，别的事情都做不了，还有大把大把时间，只能和对方你一句我一句地聊。
本来在旁边很有兴趣地偷听电话双方交谈的胡丽都有些耐不住了，刚开始还挺新鲜，但越到后来，越是些七零八落的小事情。
听着听着，它都有了沉重的困意。身为大妖，它完全能控制自己的生理反映，却还是有了忍不住想睡的意思。可见话题无聊到了什么程度，都有了催眠大妖的效果。
顾旭明和周凝曼，从早上聊到了下午，直到手机的电量消耗一空，才互相惋惜地挂下电话。
当然，他们每个人惋惜的方向和意思不一样，只是表达出来的意思都一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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